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每逢两会的召开，总可以看到各级领导干部对腐败深恶痛绝，痛心疾首，然后慷慨陈词，大义凛然地表示誓与腐败不两立，誓将反腐进行到底。每一次也总会有一些广大人民群众听得激情澎湃，好像这下遇到了圣明天子，腐败从此就要与我们告别了。然而，年年岁岁花相似，腐败越反越腐败。 作为此情此境的过来人，早已对这一套不新鲜了，不但不感到新鲜了，而且鄙弃之。但是如同上当，只要骗子的勾当没有公诸于世，上当者总是后继有人的。 再譬如，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小的时候戴红领巾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之所以可笑，年纪小小，连法定的民事责任能力都不具备，就成了人家的未来接班人，而且连一点商量都没有），但这完全不妨碍当时举着手跟着大队长宣誓时的兴奋心情，完全不妨碍每天从家出发之前将红领巾打得整整齐齐，好像全世界的人都会看见一般的意淫心理。所以只要生活在D的领导下，只要脑子还没有彻底钙化的人，几乎都要经历这样一个前番迷后番悟的人生历程，而且是一茬接着一茬。其中的原委就在于当初我们在听别人的话时，不是稀里糊涂，就是信以为真。 现在的工作就是要把这皇帝的新装彻底撕破，不要让我们的后代重复我们的老路，在反腐败问题上也是如此。 如前所述，每当两会的领导干部们在会上语重心长，铮铮有词，振聋发聩，痛心疾首，义愤填膺，深恶痛绝，慷慨陈词，大义凛然，斩钉截铁，信誓旦旦，表示要坚决大力反腐败的时候，我们总是信以为真，认为人家真的要坚决大力地反腐败，于是我们激情澎湃（个别可能还有热泪盈眶的），兴高采烈，欢呼雀跃，交口称赞，额首称快，满怀希望，倍感振奋。如此激动，以致“敬爱的”“伟大的”“万岁”等差不多就要从我们的嘴中嘣出，更为奇怪的是，尽管我们都知道贼并没有写在贼的脸上，但我们总无法将腐败分子与会上台上的领导干部联系起来，好像腐败分子在另一个世界一样。但铁的事实是凡是腐败分子没有不开过会的，没有不上过台的。所以我想解开大家的这一心结。 首先，我丝毫不否认D的确反腐败了，我的问题是：D真的坚决大力彻底地反腐败了吗？D真的愿意坚决大力彻底地反腐败吗？我的答案是：D没有这个意愿，更没有这个决心。 我想，活在今天的中国人，除了没有民事行为能力和生活在世外桃源的人外，只要良心没有被狗吃，都应该正视D早已整体腐败的事实。当一个集团已经整体腐败了，你就叫它怎么坚决大力彻底地反腐败？当一个集团整体腐败了，它就无法坚决大力彻底地反腐败了。道理很简单，当一个集团整体腐败了，意味着反腐败只能是腐败分子反腐败，腐败分子反腐败，能反出什么结果来？更为重要的是，当一个集团整体腐败了，腐败分子本身就成了这个腐败集团的统治基础，动摇了这个基础就等于动摇了这个腐败集团的统治，所以无法坚决大力彻底地反腐败。通俗地说，当一个集团整体都腐败了，如果把每个人腐败分子都揪出来，那么这个腐败集团不就灭亡了吗？这就是所谓的“反腐亡党，不反腐亡国”。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反腐败必须小心翼翼地进行，必须把握一定的分寸和尺度。这个分寸和尺度始就是不以动摇其统治为标准，凡是不会动摇统治的，就可以反；凡是会动摇统治的，就绝不能反。在这种情况下，反腐败只能是一种有选择的反腐败。一种有选择的反腐败，只能沦落为显示姿态的形象工程，敷衍世人口舌的舆论工程。这就是为什么“越反越腐”的根本原因。 从某种意义上说，当一个集团整体腐败了，如果该集团还想继续维护自己的统治的话，那么它不但不能坚决大力彻底地反腐败，而且必须用心良苦地忍辱负重地掩盖其腐败。大家想想，在一个集团整体腐败的情况下，如果让这个集团把自己的腐败情况事无巨细地全面生动地展示给大家，会是什么后果呢？所以，它在反腐败的同时，一定要掩盖腐败，如此双管齐下才可以减轻百姓的不满和愤怒，才可以让百姓们对它永远充满信心保持希望。 现在，我再从平时的体历和观察中，说一说为什么今天的D不可能坚决大力地反腐败。 前面我谈到过每逢两会召开时D的各级领导干部表示坚决大力反腐败的情景，然而后来又是不知什么时候吃惊地发现这种景象几乎只能见于两会召开的时候和场景，而绝少见之于平时的会议和日常生活中。在平时的会议和日常生活中，领导干部们对腐败，别说深恶痛绝，痛心疾首，哪怕是担忧，也实在稀罕至极。后来，我更加发现，和领导干部们在一起的时候，谈论腐败是一大忌讳，除了涉世不深的愣头青敢在领导干部们面前谈论腐败外，没有一个聪明人会在领导干部们面前谈腐败。后来想一想，也是啊。这年月有几个领导干部是干净的主？所谓整体腐败早已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情了。领导干部腐败，领导干部当然就不愿意谈腐败了，这乃人之常情，哪个婊子愿意别人在自己的面前和自己一起婊子长婊子短呢？所以领导干部们除了例行公事般地在会议上传达一下反腐败的精神和表达一下反腐败的决心外，就很难见到他们如何反腐败了。这情景与预备党员入党时举着拳头说为共产主义而奋斗，可成为党员之后再也不提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的情景如出一辙。除非本人想象力太有限，竟不知道党员们都是默默地为共产主义奋斗，党的领导干部们都是默默地反腐败。所以反腐败的另一面其实是：反腐静悄悄。 还有一个情况是，当年朱镕基政府反腐败的时候，可谓反得有声有色，大家可以从新闻报道，焦点访谈，电视剧，纪录片，甚至小说等当中，不时可以看到一些大案要案的详细情节。然而到了后来，听说在反腐败，但是我们却越来越难以见到腐败案的细节甚至重要情节了，常常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不过是一堆早已令我们麻木的抽象数字了。有关反腐的影视作品锐减，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一部反映腐败的小说《如嫣》竟成了禁书。相反，歌颂D的影视作品和歌曲反倒增加。难道这种转变仅仅是一个偶然吗？绝对不是，这只不过是为了将腐败造成的所谓负面影响（影响D的形象和统治）降低到最低程度而采取的掩盖性手法和措施。大家想想，如果以生动的画面和文字向大家展示一个人如何行凶杀人与你仅仅只是听到一个人行凶杀人的消息能一样吗？显然不一样。对于很多腐败案件之所以采取冷处理的办法，就是尽最大限度减少人们对腐败案件的真切感受，掩盖腐败的严重程度，一句话，是为了不让D的形象进一步恶化，不让人们对D产生绝望。这就是为什么腐败的重灾区部队却极少出腐败案件，即使出了腐败案件，我们却很难知道的原因。从这个意义上说，不但掩盖腐败，甚至保护腐败。 再一个情况是，现在对腐败分子的量刑越来越轻，好像腐败分子都已经不怎么适用死刑了。为什么对腐败分子的量刑突然变轻？难道是他们的危害不够大吗？不是，其根本的原因在于：当集团整体腐败的情况下，严厉的惩罚会导致整个集团人人自危，从而影响集团的内部稳定。所以，为了免于集团的分裂和瓦解，该保护的必须保护，该放过的必须放过，该减轻的必须减轻。 最后还要说明的是有些所谓的反腐败，看上去是反腐败，但究其动机来说，并不是为了反腐败，而只是政治斗争的一种方式和手段。过去，以“反革命”为名头打击整肃政敌，现在反革命这个名头没有了，那还以什么名头才能打击整肃政敌呢？除了腐败，还有什么呢？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有些案件看上去是堂而皇之的反腐败，但其实并不是反腐败。由于集团整体腐败，所以在政治斗争中，不管那一方输掉，被冠之以腐败分子的名头倒没有什么冤枉的。 综合上述，D的反腐败绝不是坚决大力地反腐败，绝不仅仅是反腐败，还有“不是反腐败”，“不公开反腐败”，“不反腐败”，甚至“保护腐败”的一面，这就是我所谓的“反腐静悄悄”。 真文公 2009.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