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产大亨 冯仑 讲述他眼中的美国。



（一）




在美国制度体系非常健全，每个人相对很简单，你灵活不守规则，最后就把你踢出去了，美国的教育是让人习惯于法制状态下的规规矩矩，不怎么变通，特死板。但是却形成了系统有效。

中国是系统低效，个人高效。该批的不批，不该批的瞎批，你个人必须勤奋晚上跑领导家才能搞定。美国不这样，我们在纽约参与世贸重建的时候，这么多事从来不用找州长什么的，发个邮件就行，而且极其廉洁。他们的市长一年拿一块钱工资，每天坐地铁都坐了七年了，美国官员的动机是成就，而中国现在当官的动力就是利益。系统无效、低效让中国人太累。比如中国的总理很辛苦。多年以前，朱镕基当总理的时候，广东有一个大学生给总理写信，说看着你疲惫，我心痛但也无奈，因为这是制度让你疲惫，系统无效造成老得开会、批示，什么都要管。管理公司也是，公司治理非常好的董事长反而不忙，因为你不需要天天去搞定人。


白宫不发薪，克林顿都罢工

好多年前，克林顿当总统的时候白宫居然不发工资了，因为预算国会没批。克林顿说我不干活了，但是社会其他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一直等到两个月后国会批了预算他才上班。在中国不管哪一级政府，说两个月不上班能行吗？伊拉克打仗的时候总统可以休假，因为系统有效没有总统问题不大。所以，我们应该追求在法制基础上的系统效率，就是制度效率，降低人为之间不必要的辛苦。比如房地产，北京规划局的一个处，一般不到十个人，北京有多少项目？每个项目都要找他，他24小时跟你吃饭都吃不过来，效率不高。如果这件事情非常清楚，网上该批就批，不用吃饭、不用折腾、不用找关系、托同学、找上级搞定谁，大家都会轻松很多，效率也会提高。制度失效导致了个人的能力变得超强，在美国做事情我从来没听说美国人能干是因为搞定了政府。

美国正常的老百姓的生活都很规律，上班下班分得很清楚，人我界限也很清楚。不像中国，关系好跑人家串门不用敲门就过去，别人的东西随便拿着吃。有一次王公权有一次去美国跟那边的人谈合作，当时派个美国人去接他，结果人家不接，按照中国人的观念，老板来了应该赶紧巴结。美国人却说合同里没写接老板这件事情，下班了我不接，如果要接我们得谈谈费用，加班费、汽油费、车轮磨损费都要算进去，气得老板想炒掉他。后来理解了，美国人“人我界限”分得很清楚。公司是公司，下班以后是我自己的时间，你要侵占我个人的时间得商量。


美国男人比中国男人更爱老婆

美国人生活很简单，比中国男人更爱家爱老婆。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美国男人有时间，用不着晚上拉关系，吃饭、K歌、洗澡；第二因为“人我界限”很清楚，你不能没事找人老婆或老公出来玩，这是侵占别人的时间；第三离婚成本高，美国离婚比中国成本高很多。中国离婚只分两个人婚后财产，美国不仅分婚后财产，还分未来的钱，离婚以后老婆生活水平不能降低，老虎伍兹离婚，老婆为什么要那么多钱，就是因为生活水平不能降低，甚至现在用什么香水，离婚后还要用什么香水，未来赚的钱还要分给她做终身补助，在这种情况下，美国男人还是老实呆在家里，没事表演表演秀恩爱，最后就成真恩爱了。





（二）





美国处理“尸体企业”效率奇高

我去过美国40多次，美国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它的自由和创造性，它的制度空间、物理空间、地理空间都很大，能干的事情很多。世界上有一些地方，物理空间挺大的，但制度空间很小。比如我们有些邻国，进入它的国土手机要被没收，说话边上总有人偷听。而美国给人感觉制度空间无限大，这个社会充满了活力。

比如面对处理公司死亡的事情，在中国基本上跟面对老人的死亡是一样。先要耗几年，彻底不行了，送丧又是几年，大家再天天怀念，时间挺长。但是在美国不会，雷曼倒闭的第二天我正在纽约，第三天雷曼公司就有员工出来找工作，大家的心态是，这个公司已经过去了，这页也翻过去了。然后大概一个多礼拜后，雷曼的牌子就换成别的名牌了。再过两天我们看到一个律师很高兴地说，他拿到了5000多万美元的关于雷曼资产分解的合同，雷曼腐烂的“尸体”很快被“秃鹫”吃没了。再过两个月这事基本就忘了，又开始了新的合作，就是这样的速度。
一个公司从死亡到被处理然再到新生，在美国市场效率非常高。房地产在美国叫做“市场清道夫”。这种公司像秃鹫一样到处啄，啄了以后把资产重新倒过来卖了，把所有不良资产立即清理干净。反过来看我们广州处理粤海用了多长时间？资产处理到现在还没完没了。

美国确实有创新的活力， i-phone为什么能在美国出现？这其中是有道理的，它的这种效率和活力就在这里。最近有一个全球最有创意TOP100评选，其中50个以上都在纽约，包括LADYGAGA等。



（三）

冯仑：中国“坏小孩”？ 美国神童？


我对美国的教育深有感触，中国的教育是教孩子对的东西，而美国的教育是教孩子怀疑对的东西。另外，中国的教育多是灌输知识，美国的教育更多是培养公民。我女儿前不久从人大附中退学了，大部分人不理解，这么好的学校为什么退学？这是我的意见，直接让她在国外考大学了。中国这套教育把人摧残得天天考试直到把人考傻，也不会提问然后开始说假话。比如说写命题作文，全是硬逼出来的感情，歌颂并非真实的感情，这样人都会变得很虚假。

我到美国参观过小学和幼儿园，他们从小就对孩子进行公民教育。什么是公民教育？公民不是人民，公民是一个特定概念，人民可以变成公民，但这两个概念不一样，有政治学上的区分。公民教育首先是法律意识、国家意识、公共意识、公共道德等方面的教育，像美国的疆域、国旗、历史、宪法、自由、民主等，这些东西从小在讲，而且一讲两百年没变。我们也在讲一些道理，但是30年就变了。如果《圣经》一两千年以来有20多种写法的话，今天还有谁信《圣经》？肯定不信了，它一定是稳定的。价值体系要靠一代一代人的重复的、稳定的教育才能形成，美国的教育正是这样稳定下来的。
9?11之后，美国决定重建双子塔，给它起的名字“自由塔”正反映了美国的价值观：自由在前面。它的形状是一个自由女神裙子的展开，而它的对面是一个拿着火炬的自由女神。为了纪念9?11重建，还发行了自由债券。自由根植于美国自身，凡是妨碍自由的，美国人本能地都要反对，政府权力稍微大点，他们就要骂政府。只有一种情况，在9?11之后，美国公民稍微妥协一点，那就是安全问题，因为要反恐，所以有些公民信息需要稍微监控一下，但仍然不断有人在批评。
自由这件事对美国人来说简直像生命一样，《唐山大地震》有句台词说的特别好：“没了才知道啥是没了”。自由这种东西是没了才知道什么叫自由。所以在中国民营企业有时候被关怀、被领导、被关注、被支持、被扶持，如果我们放弃了越来越多的自由，你的创造性就将没有了。
比如说现在流行歌曲，80%来自香港和台湾，大陆这么多人怎么就没有原创能力呢？大家被政府关怀惯了，自己不会自由了。就好像在人大附中天天这样学习和培养，你告诉学生应该自由折腾一下，长期带的镣铐突然松开，他却不会跑了。

所以说美国有美国的意识形态，它的国家价值观念和我们讲的政党意识形态是不一样的，这是学术问题。它会教你如何培养你的人格，不是用知识积累和传承把你填满，不是非要你背出数学乘法口诀表，而是关注你是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你的人格是否健全。

我有一个大哥的外甥特别有意思，在国内被认为是坏小孩，考试成绩很差。家长没办法把他送到美国，在美国却被认为是神童，因为国内成绩再差的孩子也会背乘法口诀表，国外的教育给了孩子很大的自信，自信以后感觉得到了尊重，然后就开始做自己想做的事，后来发展很不错。
最近网上流传张二狗的故事，对现在的中国教育进行了很大的调侃。用的是第一人称，就是“我”和张二狗的比较。我俩住一条街同时上小学，“我”是班上最好的学生，从小就有神童倾向，上小学都抢着要。而张二狗爱捣乱，成绩不好没人要。上了初中“我”代表班级上台发言，参加奥数比赛等越来越光荣，张二狗开始在社会混，三天两头打架、骚扰女同学。再往上“我”高考考上名校，而张二狗自谋职业开始当上个体户。再过几年“我”大学毕业找工作，3千块钱一个月，这时张二狗已经事业小有成就，买了房、买了车，找了漂亮的女朋友，被当作贵宾邀请到校友会，捐巨资坐到了主席台上。而“我”因为不成功没资格受到校友会邀请。再过一段日子“我”回到家乡，听到老一辈教育下一代，说张二狗创业成功是学校的骄傲，不要做像我这样的人，光会傻读书，今天什么也不是。

当然这是两个极端，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讽刺现在我们的教育只重知识灌输，只用考试做标杆，而不看人格是否健全。青春期很重要，其他哺乳类动物都没有青春期，只有人有。因为动物到性成熟给扔出去，让它自己交配自己活，而人性成熟之后，这叫早恋不允许，而是让父母看你三年，三年青春期让你学会做大人，从小孩到大人这段时间是最长的，要适应社会各种关系和角色，要成为成人社会的一员，那些游戏规则在这三年要慢慢适应。中国孩子的青春期特别长，而美国相对短。
人格养成就好比你脑子里装了个GPS。你知道什么是是非，会自己判断，知道该去哪，自己找人生方向。中国的年轻学生老爱问人生问题，美国小孩不大问，都问具体事情，因为美国同龄人基本上不会迷茫这些事，这是社会教育体系造成的问题。




（四）

在您看来，美国什么方面最吸引中国人，到底好在哪里？除了您刚才说的自由，她的弊端在哪里？


冯仑：这是特别好的问题，首先告诉你一个数字，在全球的技术和投资移民中，中国人占50%，这50%里头有一半是去美国，其次是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等，他们到底去追求什么？我觉得从现在的新移民和以前的老移民不一样，那个时候出国首先是追求富裕，但是今天更多的技术投资移民是带钱去的，我觉得自由是他们追求的，另外是法制带来的安定感和财富的保障性，第三个就是环境、空气、自然，以及教育体系，因为他们都关心孩子，所以教育也是他们移民的很大原因。

那么美国到底有什么不好？我觉得也有很多，比如说金融上的，华尔街这套制度非常精巧，但是也给那些巨大的财富创造设置了障碍，制造业物质生产这部分的利益越来越减少，虚的越来越多，这次奥巴马改革也是针对这部分做手术。
另外美国社会越发成熟之后，它的市场经济好像进入更年期，而我们现在是青春期。太稳健不利于长身体，习惯了而浑然不知。比如美国的工会，谈判非常辛苦。航空公司上都是大妈，因为航空工会不可能解雇她。而我们在青春期，没有这么多顾忌，一方面对劳工保护不够，另一方面企业清醒化创新，长得很快，但是社会的心智部分还没长。

西方经济平均GDP人均在3万5到4万，是我们的10倍，长到50岁天天还长个那就成巨人症了。所以他不长，最重要要健身，锻炼这块我认为不够好，该淘汰淘汰不了，堆积的脂肪过度，福利过度的保护，有时候活力不够。所以最近温家宝总在讲，你们西方的问题是结构性问题，不是说中国人民币汇率给你搞坏了，我觉得这话讲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