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商人朋友，离了好几次婚，又结了好几次婚。最近一次的婚礼上他发表了一个很诚实的感言，他说： “我真心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结婚了。因为离婚实在太花钱了。” 这个婚姻算盘让我兴起了比较《金瓶梅》偷情费用的念头。我把西门庆每次偷情的费用比对了一下，一路算下来，我很惊讶地发现一件事实：原来西门庆愿意为偷情付出的费用愈来愈低。 举个例子来说，西门庆最早勾搭潘金莲时，光是给王婆的中介费用就高达十两银子，一直到了小说中段，把伙计的老婆王六儿弄上床时，愿意付给中介人冯妈妈的费用只剩下一两银子。同样的，西门庆最早在妓院找李桂姐时，费用是五十两银子，外加每个月二十两的包养费，可是到了小说中末，他把伙计贲四老婆弄上床，愿意花费的费用竟只剩下了“五六两的碎银子，外加两对金头簪”了。 不只在看得见的费用上如此，在看不见的代价也是一样的。我们看到，最早西门庆为了追潘金莲，更愿意谋杀武大，还花大钱摆平了武松的官司，追求仆人来旺的老婆宋蕙莲时，更是不惜设计冤狱赶走了来旺。慢慢，尽管西门庆的官愈做愈大，但随着小说进行，西门庆累积了经验，他追求女人，就再也不愿意付出这么高的代价了。 这笔账目让我们发现，西门庆降低偷情成本的方式和思考逻辑，和经济学者的理论是一模一样的。 苏格兰经济学家亚当·史密斯(Adam Smith)在《国富论》的第一章，开宗明义就讲分工论。他认为“分工”是提高生产力最重要的方法(生产力增加，商品的成本当然也就降低了)。靠着一个人来完成所有工序，当然比分工完成的商品昂贵很多。 同样的观点如果用来看待女人的话，我们会发现，如果把女人的功能，诸如：交谊、游乐、性生活、交际应酬的外交身份、生育照顾小孩、家庭生活管理、饮食烹饪……都集中在同一个女人身上，这就构成了我们现在说的“妻子”。妻子这种集多功能于一身的女人不但寻找不易，必须付出的代价也十分昂贵。但这些功能，如果能分别由不同的女人来承担的话，所必须付出的成本一定降低很多。 因此，对西门庆来说，像王六儿、贲四嫂这样的女人负责的是性爱的功能，妓女郑爱月是玩恋爱冒险游戏、兼游乐的对象，家里的大老婆则是交际应酬的外交身份……这样的分工，不但降低了所需的成本与代价，常识也告诉我们，这样多功能一机的商品虽然功能多，个别菜单现却往往不如单功能机种，而且故障率更高。这个常识用在女人身上似乎也不违背。 （王六儿、贲四嫂性爱功能更强、郑爱月更会玩……） 或许有人觉得：女人是不应该和商品相提并论的。但在西门庆存活的时代里，女人的地位和可买卖的商品间差别其实并没有太大。或许这正是西门庆这个家伙是天生的商人最大的理由吧，一个人如果连连偷情、玩女人都这么精打细算的话，他做生意当然就更是如此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和人的关系如果都能这么有效率、这么有目的性，到最后一定变得很无聊。这或许也正是西门庆永远无法在女人身上得到满足，必须不断地换对象、靠着更大的刺激来弥补这个不满足，甚至导致了他最后脱阳、性病而死的悲惨命运，这或许是最大的理由吧。 说到最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之所以有趣，恐怕还在于人与人之间不是能够用市场法则来考虑这件事把。 　　作者系台湾知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