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社会之江湖 (原名《找个地方安静的死》作者徐累)
15年前 • 奔三男人 • 6456 人浏览 • 26 回应 • 生活家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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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宝庆历来是民风强悍之地,传说中张飞曾经在这里驻扎过。至今许多民间传说连同那座‘桓侯祠堂’犹存。祠堂坐落于一个漫道斜坡的顶端。从位置中就可见当年那位蜀汉大将被万人朝见的气概。只是早做了民居。将军的法像不知道流落到了何方,原本供着他的座上换成了灶王爷。因为好几户合住的人家案板炊具在那上面摆放着。一面映照当年将军飒爽英姿的照壁早已经被烟熏火燎得黑漆抹乌。
或许张将军遗风犹存,宝庆自古就有‘铁打的宝庆’之美誉。另一位如雷贯耳的猛将石达开曾经在宝庆城外激战数月而不能下。只得怅然撤离。当年拒翼王于门外的城墙现今仍然存在着。顺着城外的资江阔气地屹立着。当年矢石炮火留下的痕迹早已经被青苔野草覆盖,变换了另一副岁月的模样。大祥街有幸分享了其中一段。这一段城墙,是宝庆许多英雄豪杰年少时留连忘返之地。
追溯起来,大祥街能在宝庆的风云史上一直保持着声名地位不坠。除了英雄辈出之外,恐怕很大程度上,也因为那起至今仍然让许多老辈宝庆人记忆犹新的‘雄疤子杀妻案’。
‘雄疤子’姓李名雄海,剽悍威猛。因为少年时脸上留下的一道大疤得名。这道疤盘踞在右脸上,自眼角斜贯至鼻翼,翻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肉来。据说这是他少年时勇挑‘临津门四鹰’留存的纪念品。这道疤连同他颧骨上方因为长期瞪眼横目形成的两块横肉,让人一见胆寒。
但‘雄疤子’和宝庆许多汉子一样,年少时好勇斗狠,年事渐长,便激流勇退。在家驯妻教子,过起了良民的生活。只不过驯妻教子用的是斗大的拳头和雷鸣般嗓门。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雄疤子上有年事已高的老母,下有三个继承父业的儿子,老婆是操持家务的一把好手,生活在宝庆算得上中等人家,原本能平淡地过一辈子。只是却有一桩烦心事,这烦恼来自他老婆朱红英。
雄疤子和朱红英也算是自由恋爱过一段时间,雄疤子少年轻狂。但后来进了工厂,投身到了建设祖国的事业中,便渐渐地从善如流起来。虽然没能改造成一颗红心向太阳的大好青年,但这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架势早已经让居委会的老大妈们赞赏肯定。眼见得他因为脸上的那道疤步入了大龄青年的行列。热心的老大妈们就有些着急起来,为他四方物色。正好朱红英姑娘因为个性泼辣,无人敢于问津,也是孑然一身,于是一拍即合。两个人见了面,又上了几次公园,发展到了勾肩搭背的程度,就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了。
婚后头几年,朱红英慑于雄疤子的威风,收敛了自己泼辣的个性,算是温顺了一段时间,但随着三个儿子的相继出世,成为了李家的大功臣。虽然丈夫暴躁的个性不改,但他的一大帮凶--自己的婆婆已经年老体衰,三个儿子又因为惧怕父亲的拳脚与怒吼团结在了自己的周围,便威风日增。渐渐地和丈夫分庭抗礼起来。雄疤子又岂是懦弱无能之辈?不免便有些虎拳窝心脚的功夫施放出来,维持自己一家之主的尊严。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朱红英虽然走不得丈夫威猛阳刚的路子,但一路鹰爪也练得非同小可,常常要弄得丈夫满身是伤。何况她奋战时的尖叫声极有穿透力,震得人耳膜欲裂,心里发紧。有时候她体力不支,远远地逃开,看着丈夫在一群劝架的人当中愤怒欲狂却又无计可施。心中得意,跳脚将李家祖宗骂了个淋漓尽致。那言语爆豆子一样冲口而出。其骂架功底之深厚,粗言秽语运用之娴熟,想象力之丰富恶毒,委实让人惊佩不已。
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雄疤子夫妇不至于这么大的忘性,但气头一过也会相敬如宾起来,彼此相安一段时间,但这时间短得象棉花糖舔在口里的滋味,一甜便过去了。隔不到几个小时就要因为某一句话引发一场局部战争。只是大战方止,两个人都没有充沛的精力来打响下一次战役。必须休整几天,等到元气恢复过来,才又上演一场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好戏。
如此磕磕碰碰地过了十几年,倒也不觉得厌倦。周边地区的人们都熟知了这一对夫妇,比起其他的冤家夫妻来,这一对虽然激烈,但还不至于让人诧异。日子象水一样流淌过去,原本以为天下太平,却不料终于爆发出轰动宝庆的事来,也因此导致了宝庆江湖上数位英雄的横空出世。
这原本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女将朱红英下班回家的路上顺便买了一把芹菜,并且割了一小块牛肉,心里想着有多久不知肉味了,今天中午来个芹菜炒牛肉改善一下伙食。女将朱红英因为这一小块牛肉心里多少有点高兴。她步履轻快地到了大祥街,一眼就看到小儿子李满生手执一把弹弓,专注地瞄准着枝叶间的一个马蜂窝。朱红英唬了一跳,几个虎跃赶到儿子身边,伸出没有拎菜的左手拧住了他的耳朵,骂道:“要死哩,短命鬼!”李满生吃此一拎,手中准头一歪,射出的石子与马蜂窝差出老大一段距离,打下了几片树叶,盘旋着很快着地。他情知老妈降临,不可抗拒,一扭头看见了那块牛肉,欢呼一声,立刻忘了马蜂窝这回事,很孝顺地把弹弓往屁股兜里一插,接过中午的伙食,拎着战利品一样蹦蹦跳跳地往家里冲。
朱红英跟在屁颠屁颠的小儿子身后回了家。大儿子李国生正在灶前忙乎。李国生用一只筷子在将熟的米饭中扎眼,为的是让气冒出来,使饭熟得更好,朱红英心下奇怪,平时这个时候,婆婆早已经做好了饭等自己拎菜回家,今日却影踪全无。她问大儿子,李国生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他捅了眼后专注地闻着饭香,等待煮出饭后剩下的水熬成的米汤。听到母亲发问他用手向外一指,心不在焉地道:“在打牌”。“这老不死的。”朱红英嘟哝一句,扎上了围裙指挥儿子去伺候芹菜,自己专心致志地对付牛肉。没用多久李家的盛宴已经摆开,芹菜牛肉自然是主菜,其他无非是青菜萝卜。二儿子李庆生浪荡归来,早连同另外两个兄弟守侯在饭桌旁,然而喝过了米汤,雄疤子和奶奶还没回来。“不等了。”朱红英下令,四双筷子一齐开动,其中有三双运筷如飞,直往牛肉袭击,正吃到一半,雄疤子摆驾回府。
雄疤子今天心情不佳,一回家见到已经开吃,感到家长尊严被冒犯,而且三个儿子埋首饭中,朱红英更是冷冷地一眼也不抛过来,立刻无名火起。但腹中饥饿,也没计较,盛了一碗饭在桌边坐下,突然看到少了一个人,问道:“娘呢?”朱红英答道:“鬼晓得死到哪里去了,吃饭也不回来。”雄疤子见到只剩芹菜不见牛的芹菜牛肉,想起有了好东西不会孝敬老人,再难压抑,一把夺过了朱红英的饭碗,吼道:“要就都别吃!”朱红英遭此奇袭,岂能罢休,立起来先是一脚踹翻了凳子,立刻就是一串话直奔雄疤子而去,其中不免捎爹带娘。雄疤子火上顿时浇油,把朱红英的碗往地上一摔,立刻四分五裂。朱红英被口中夺食,抄起来一碟青菜,照面便向雄疤子掼来。雄疤子闪避不及,胸膛中弹,霍然而立,一巴掌就抡过去。朱红英早有预备,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口中仍是不依不饶。但雄疤子何等身手,一步跨进,一拳头便打在了朱红英的肩头。朱红英一个踉跄,知道这斗室之内自己并非敌手,不顾疼痛,几步跨出门外,站在街道上跳高,跳高是为了增强气势,她开始运用无穷的想象力来编造李家祖宗的臭史。女将朱红英有起死人于地下的本事,短时间内已经将李家的祖宗操了个遍。这些雄疤子和街面邻居早已经领教得司空见惯,但朱红英同志每每都能花样翻新,极具观赏性。
朱红英在大祥街的街面上载歌载舞,自得其乐。雄疤子却暴跳如雷,脸上的那道疤怒成了紫色。他家三个饱经忧患的孩子早已处变不惊,默默伫立为爹娘充当可怜的道具。大祥街是一个人情浓厚的地方,朱红英同志的扬尘舞蹈引起了各家各户的关注。这时候正当正午,一点很艳的阳光洒在李家门前的地上。朱红英就站在这点阳光里尽她最后的辉煌。谁都以为这只是李家的又一次军事演习,没能预见到悲剧的上演。雄疤子历来不屑和朱红英做口舌之争,他的尊严通常是以武力捍卫。他怒吼一声,挺拳而出。但高手相争通常需要沉住了气,雄疤子因愤怒而力量倍增,不过朱红英和他交手经验丰富无比,早摸清了他的破绽,一见雄疤子怒吼连连地扑上来,朱红英同志早已凝聚了内力,‘九阴白骨爪’出手如风,立刻在雄疤子脸上奏功。雄疤子不是玉树临风的小白脸,原本不在乎脸上名副其实的多上几道疤,但一个大男人脸上挂着被老婆抓出来的印痕颜面何存。何况那伤口也着实热辣辣地痛得恼火。雄疤子一记无影腿立刻直奔朱红英小腹而去。朱红英知己知彼,早就推算到雄疤子的下一招式,逃了开去,站在旁边看雄疤子被赶来劝架的老少爷们缠住。雄疤子是一条好汉,但好汉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大祥街老少爷们也都是好汉,各人的擒拿手施展出来,牢牢地锁定了雄疤子,然后便有各种道理七嘴八舌地向雄疤子灌输。这些道理大祥街人民都已经操练得熟极而流。但忠言逆耳,道理只是说给那些心有所悟的人听的。雄疤子这时候连毛主席语录也听不进去,更不用说那些他早已耳熟能详的道理。无奈面前人墙重重分隔开了他和朱红英,四面八方不知道有多少双手在拉扯着他。雄疤子奋起,将他身上的七手八脚一齐抖开,返身就进了屋
街道中人以为雄疤子大彻大悟,劝架的基本原则就是把夫妻双方给分隔开来,最好的莫过将一个拖在家里,一个拉在外面,让他们彼此不能相望,才增强劝说的力度。老少爷们正要跟进晓之以理,却见雄疤子挥舞着一把屠刀出现在门口,杀气腾腾地向朱红英冲去。老少爷们这下有点傻了眼,惟恐殃及池鱼,不敢再放力拉扯。朱红英也是一愣,但她不相信丈夫真会下毒手,生具的悍气也让她觉得誓不能低头。她反而蹦向前道:“你杀啊,你杀啊,你不杀了老娘就是个灰毛杂种!”雄疤子在一瞬间化身为大义灭妻的宋江,一刀就捅进了朱红英同志的胸膛!这一下事起仓促,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来不及反应。就连朱红英同志也没反应过来,她看着胸前的刀,跳高骂道:“你这个剁脑壳,砍脑壳的!你还真的下毒手啊!”朱红英同志跳脚大骂了几句,突然省起刀是真的捅进了自己的胸膛,满腔愤怒突然转化成了恐惧,一下子全身无力,栽倒在地。那一点阳光仍然将她照着,她抽搐了几下,血顺着血槽缓缓流了出来。然后朱红英一个大动,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雄疤子一时热血冲头,他一刀真的捅进去后立刻清醒过来,看着刚刚还恨之切骨的朱红英倒在地上,雄疤子呆若木鸡,脑子里一片空白。朱红英同志吐出血来后,各位老少爷们如梦方醒。大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送医院。但如何个送法,却惶急得没有主意。大祥街的陈伯多历变故,极是镇定,指挥道:“赶快把门板卸下来,抬了送到医院去!”那时候门板都是用木轴,轻轻一抬,便能轻易卸下,早有数个精壮小伙子手脚轻快,将朱红英放上了门板,抬起来直奔医院。雄疤子跟随在旁,希望将功赎罪。但抬到了半路,朱红英猛地抽搐了几下,喷出大量血来,眼睛一翻,就此不动。陈伯把了把她的脉,叹息道:“不中用了。”雄疤子闻此噩耗,那点子刚勇荡然无存,脚一软,颓然坐地。
在大祥街众多老少爷们的陪同下,雄疤子鼓足了勇气去派出所自首。派出所的民警正懒洋洋地在看报,呼拉拉地来了这么大一伙人,也浑不在意。等众人围住了他,才抽上一支烟,慢条斯理道:“什么事呀?”雄疤子好汉做事好汉当,坦白道:“我杀了我婆娘。”民警是熟知他夫妇经常操练的,不耐烦地挥手:“回去回去,以后两口子好好过日子,别再打架了。”众人见他全不知事态严重,纷纷道:“人已经死了。”民警一听人命关天,把放在桌子上的帽子抓起往脑袋上一扣,仿佛要借助这个动作才明白下一步该怎么做,接着一跃而起,一个扫堂腿将雄疤子扫倒在地,牢牢地将他反臂扭住,喝道:“拿绳子捆起!”
不久后,雄疤子被押赴刑场。大祥街不少老少爷们叹息着去为他送行。那天并没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场面出现。据说行刑时雄疤子脑后插了个‘杀人犯李雄海’的标,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眼睛被黑布蒙上。行刑者用枪从背后抵住了他,一声清脆的枪响过,随即干净利落地将他一脚踹进面前的土坑里,漂亮地完成了一次行刑。雄疤子就这样终结了他的一生,他遗下的是年事已高的老母拉扯着三个孩子守住一个破败的家,以及身后的悠悠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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