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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攸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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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聪明过头的赵小明竟然把周天在他手心写的号码忘了,不知在何时洗得一干二净。他怔怔地坐在床上,耳热脸燥。夜静得能听到自己粗粗的一声声呼吸,赵小明简直就要来臭骂自己一通,又无可奈何地关了灯躺下。两尺外的床头是明媚的月光,周天那柔软的头发,闪亮的眼,长了两颗小豆豆的脸,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摊开赵小明的手掌,一笔一划地……一颗火花在赵小明的头脑中啪地闪了一下,前面三位数校内宿舍都是一样的642,后面四位第一位也一样,是8,那后面三位是?赵小明绞尽脑汁地回忆那笔尖在自己手掌上的轨迹,对,后面是个5,周天写的5,是从右边开头,一路写下来的,这个可爱的写法给赵小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面是个7,周天在7下面加了一划,有些人写7是有这个习惯,最后一位呢?赵小明一遍遍在大脑皮层搜索残存的影象,可人脑不比电脑硬盘,实在想不起来了,天哪!最后一位到底是什么?这个十选一的选择题,比考 GRE 都多上一倍,此时的赵小明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俗话说,钻进蜗牛角,八匹马都拉不出来。如果这时谁叫价一百大元把周天的电话号码卖给赵小明,赵小明一定眼皮不眨就买下! 赵小明定了定神,又重头开始想起,周天奔过来,“小明”,然后,“我快冻死了”,然后笑一笑,真是迷人……哎呀,不行,重来,周天奔过来,“小明”,然后,“我快冻死了”,然后,跳过去,直接到一笔一划,642,857????????还是不行!!!!! “真是蠢猪!”赵小明从床上跳起来,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怎么就没想到去学校公共网database 查呢?赶紧开电脑,连网,听得Modem 发出的一声声清脆的嘀嘀声变成最优美的小夜曲,柔板变成快板,赵小明心里那个急啊,恨不得一跳就跳进电脑里去。 Index --> Student information --> Search --> Campus --> Phone Number Search --> Last name Zhou First Name Tian --> Search Result: Returns No Result. “Fuck!”赵小明咬牙切齿,高声奏骂。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何以浇灭赵小明一肚子火,惟有此骂。学校那帮管网的人吃的都是干饭啊?都快开学了,新生信息还没有更新上去?“他妈的!”再翻成中文补上一句,赵小明心里才稍微舒服了一点。既然联上了网,查查妹儿吧,Telnet 进了Unix Login,赵小明飞快地输进自己的Password: ilovezt69,上个礼拜赵小明把自己的密码改成这个极富浪漫色彩的组合,曾得意地偷笑了半天,密码,之所以叫密码,就是最隐秘的最难以启齿的又是最渴望的编码,有谁知道?赵小明猜测,如果能顺利地进入克林顿的妹儿服务器,密码一定就是 monica&cigar。 You have no new mail。赵小明惯性地打了一个 who 指令,一串用户名单列出,那么多人都是夜猫子在服务器上泡着呢,小李子也在,大概是和国内的女朋友在 talk 呢,系里那个俄罗斯家伙也在,是个电脑迷,老毛子如今比中国人都穷,买不起电脑就整夜泡在实验室,系统显示他赋闲了一小时多,大概趴在桌上睡着了吧?正胡思乱想,赵小明哎呀一声,干吗不查一下电工系的服务器,看看周天在不在?按照学校服务器用户名的惯例,赵小明打了一个 finger 命令:ftzhou@ee.nu.edu,几秒后结果滚动而出,他两眼紧盯着屏幕,屏幕上写着: Login name: tzhou In real life: Zhou Tian Directory: /ee/tzhou Shell: /bin/csh Last login Sun 12:41 on ttyp from ee.nu.edu Plan: Address: Graduate Dorm 1221 Phone number: 642-8572 踏破铁鞋山水尽,柳暗花明春光现。想不到周天竟然自己做了个 plan 自投罗网。喀嚓一声断网去,电话号码拨得快。拨到第五个数字,赵小明停了下来,明白了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不能,不能饮鸠止渴。他手里提着电话,想放,又放不下来,为了一个远大的计划,我不能,我不能前功尽弃,可是我赵小明又牺牲了多少,还将牺牲多少?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窝窝囊囊就为了有朝一日的大获全胜,那又是猴年猴月?也许遥遥无期,我总不能学人家说,“如果要加一个日期,我希望是一万年”,我是情痴,我是情圣,我普渡众生,我拯救爱情,那时也必成了灰,谁又来救我?毛主席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周天,我赵小明想你,我就给你打电话,我就要让你知道我想你。管不了那么多了,赵小明一路地按下七个数字,铃声响过一遍,两遍,三遍……赵小明听见自己的心在“腾腾腾”地跳,铃声响到第五声,他心里怕起来,刚想挂断,电话那头喀哒一声,有人拎起话筒,传来一声,“喂……~” 听到周天睡意朦胧哑哑的一声“喂”,赵小明犹如喝了玉液琼浆,又如醍醐灌顶,这,才真正是“一句顶一万句”。他呆在那里,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就这样呆呆地把听筒贴在耳朵边,静静地听着,一个细微的声响都不肯漏过,连线路的嘶嘶噪音也如此清晰悦耳。那边听没人讲话,竟也没有挂,时间便在此刻停止,这样就过了一万年,也直如一瞬间。赵小明待要开口,只觉得口干舌燥,不自不觉地咽了一口唾沫,竟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这使他如坐针毡,更难开口了。五千年的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声音,怯怯地,象是在试探,“赵小明?”赵小明大慌,如同当众被人脱掉裤子,慌乱中一把将对话键牢牢掐死。 情感和理智的斗争,在黑夜里情感总是占上风,到了白天理智就重新回到人间。早上出门前ah-may 问赵小明半夜三更不睡上网干什么,赵小明坚决否认。ah-may 说我半夜起来上洗手间听到你屋子里 modem 滴滴答答响来着,我上完洗手间出来,还听到有人在骂fuck,赵小明努着下巴,嘿嘿一笑,说:“不是骂人啦,是我半夜欲火中烧,只好在网上和人 cybersex 。”换来ah-may 脆生生一句 “pathetic!” 在开车去学校的路上,赵小明细心修补他昨晚自己撕开一个大口子的网,他补得很仔细,很坚决,临渊退而结网,磨刀不误砍柴工等等名言一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努力让自己忘记昨晚发生的一切。在停车坪泊好车,赵小明走过图书馆,走过大礼堂,整风以后放下了包袱,解放了思想,人顿时感到好轻松。九月的天气风和日丽一路上真是花香鸟语,他小声地哼唱起来,“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越唱步子越发轻快,路过电工系的大楼,赵小明还是忍不住往系门口瞄了一眼,然而没有他的影子。想象着昨晚周天从睡梦里醒来的神情,赵小明偷偷笑起来,就当是一次恶作剧好了。他这样想着,脚步更轻快了。 到了实验室刚坐下,就有电话铃响,赵小明拎起话筒,原来是学生会主席小李子打来的,“赵小明,中秋和国庆就要到了,今年国内发洪水,暑假大家都捐了款,学生会的一点经费也大部分都捐了出来,看样子是不能搞大的活动了,你这个宣传干事帮我组织一次迎新生座谈会吧。”赵小明心想,你这小子倒勤快,昨晚上和老婆聊那么晚,早晨还这么精神来差使人,什么宣传干事,不就看我赵小明一个大闲人,没老婆,不用养家,硬给我安了个头衔,你给我发工资了?你给我介绍帅哥啦?本想推脱掉,一转念念到周天,只好话锋一转,装作又气又委屈地答应下来。于是要小李子把统计上来的新生名单和电话传过来,安排时间,想想就是星期五下午吧。 去年的国庆晚会办的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全校的中国学生几乎都来了,还来了好些台湾的,香港的学生,也有几个着迷于中国文化的老外学生。是小李子找上了赵小明,要他做主持人,赵小明说干吗让我当?小李子说,谁不知道你赵小明是出名的小帅哥,且文娱干事吴梅小姐已经答应下做女主持,这一番话让赵小明心里那个窝心啊,可是嘴上还得说,你给我啥好处?小李子说,你就是我们学生会的宣传干事了,赵小明说,我忙得很,哪里有空做官哦?小李子阴阳怪气地说,谁不知道你赵小明是个大闲人!赵小明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把你阉(阉)了你也就闲(咸)了。 说嘴归说嘴,赵小明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个人前露脸的好机会,更何况收了一顶高帽子。于是和ah-may 两个人精心地策划了节目,有歌有舞,有游戏,有抽奖。晚会那天,赵小明穿上买回来才上身了一次就打入冷宫的深色armarni 三粒扣西服,挑了一条明黄底子桃花色夹淡蓝花纹的领带,站在试衣镜前面他感慨万千:即使拍婚纱也够了。吴梅那时还是一头乌黑的长发,盘了个高高的髻子,穿一件桃红色改良旗袍,浑身上下一股浓浓的中国味,当她从试衣室化好妆出来,赵小明惊呆了,眼前的ah-may 象是七十二变,如此芳香馥郁,后台的民族舞的几个女生都哇哇大叫起来,“ah-may 好漂亮啊!”ah-may 一反平时的男人婆形象矜持地朝赵小明伸出纤纤玉手,楞神的赵小明马上回过神,调了一句舌头:“你真象个小媳妇。”ah-may 把脸一板,正色道:“官人休要取笑奴家。”说完两人憋不住就笑开了,听得一干人笑翻了肚子,赵小明这才找到了一点昔日ah-may 的影子,于是两人手挽手,在学生俱乐部大厅舞台的灯光下款款走上台。一对璧人乍一亮相就是满堂彩,下面坐着的几百个学生一片掌声,甚至夹杂着一些起哄他们两个的笑声,ah-may 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风韵万千,迷人之极,在ah-may 自信的光环中,赵小明也忘了紧张,两人轻松地开始向大家致节日祝词,由于邀请了校方的领导和一些东亚研究的教授,吴梅说英文,赵小明说中文。在掌声中两人下得台来,赵小明说,ah-may ,现在我觉得你气质好得要追上宋美龄了,吴梅启朱唇,展皓齿,“请经国先生自重。”平白就占了赵小明一个便宜。晚会进行中,两人的合作越发默契,加上即兴的插科打诨,把整台晚会气氛调节得恰倒好处。在压轴戏大合唱《我的祖国》前,台下起哄要他们两个表演对唱,有人高声提议两人唱〈夫妻双双把家还〉,赵小明和吴梅确有准备,在大家的哄笑声中,伴奏带音乐响起,是ah-may 选的曲目,〈无言的结局〉。两人分距在舞台的两角,Ah-may 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唱得非常投入,赵小明浑厚的高音也分外动情。ah-may 和赵小明深情地凝望,相对诉说无限的柔情和恨意: “相见的时候说分手,请不要说难忘记,就让那背影淡淡地随风去……” “也许我会忘记,也许会更想你,也许已没有也许……” 不知道此刻的ah-may 是在想着哪一个让她无法忘怀的背影,强烈的灯光使赵小明看不清台下学生的面孔,望着舞台那头的ah-may, 眼前依稀浮现出来的竟是李依然的修长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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